※ 写给 @柠檬精 的生贺
※ 现代普通人AU 有一点原作背景和设定
※ 很久没写过了所以真的很OOC 若有不适请尽快撤离
※ 全文2W3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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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普普通通的早上,墙上的古典时钟指向十一点。
路明非盯着对面的人,反问一句:“你说啥?”
坐在他对面的精英男戴着金丝眼镜,用再多的发胶也挡不住他的地中海。他抽出一叠资料递给路明非:“再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路青先生的律师郭子诚。因为路青先生没有立下遗嘱,而您又是他现在唯一在世的亲人,根据法律,路青先生的遗产将会由您全部继承。”
路明非接过那叠财务资料,刚刚打开第一页银行账户上的那一串零就闪瞎了路明非的狗眼,他赶紧往后翻,后面的资料显示路青的另外一个银行账户,上面的数字跟第一页一样夸张,差点让路明非的密集恐惧症发作。再往后翻几页,路明非看到了几间房子的照片。他一边想着“卧槽不会吧”一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郭子诚:
“这些照片是?”
“这些都是路青先生名下的房产……这栋别墅在本市的城郊,市值八千万。”郭子诚一板一眼地把别墅的资料报出来,末了还补上一句供路明非参考,“路青先生在首都,A市,本市还有其余几个一线城市都有房产,一共有八栋别墅。另外,还有一些投资用的商业大楼和房地产项目,详细的资料你可以在第三十四页到第四十八页看到。”
卧槽,梦想中的一夜暴富终于降临到我身上了……路明非脑袋嗡嗡作响,压根没听到律师叨叨絮絮的那些数字。光是前几页那几个银行账户里的钱就能让他花八辈子,更别说那些坐等收钱的投资项目了。路明非恍惚地把资料放下,然后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痛得眼泪都快出来才勉强让自己相信这不是梦。而郭子诚一直在报告的嘴巴终于被路明非的生理性泪水打断了,他闭上嘴。路明非这般失态的原因并不难猜,毕竟对从未听说过路青的路明非来说,继承他的遗产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也太不可置信,他今儿打电话约路明非也好说歹说才让路明非相信这不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郭子诚想到他打的十几通电话,脸上的职业微笑也僵硬了点。
路青和路明非隔了几代,又隔着无数个关系网,按道理继承遗产根本轮不到他。可他老路家的人不知道为啥都去得早,路青坚挺到七十多岁都算高龄了。想到这里郭子诚想着继承了路青的遗产的路明非也总得跟他见见面,不然路青也怪可怜的。于是他拉出抽屉,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路明非面前:“这就是路青先生。”
路明非接过照片,照片里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精英:眼神很犀利,背挺得直直的,眉宇之间有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路明非看了一会儿,问:“他是怎么离世的?”
“心脏病发。“律师回答道,“他一直很努力赚钱,哪怕退休了也是。”
路明非又想起那一串他数不清数位的数字——没办法,那数字对他来说就跟他在计算器上乱按的数字差不多,虚幻得让他无法把那用油墨印出来的数字转化成一张张钞票。路明非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见过这位路青先生,连应该怎么称呼他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想念的话也显得很虚伪,于是他只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样。”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郭子诚把所有资料都交给了路明非,让他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给他。遗产太多了,路明非也不知道怎么管理,所以还是跟之前一样交给律师处理,他只需要签字就可以。礼貌地和郭子诚道别后,路明非在漂亮的前台姐姐的目光下离开了律师所。
今天进来之前太阳还挂在天上,出来的时候太阳也还是挂在天上——可就这么短短的一小时内,他的人生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路明非站在行人道上,准备过马路坐公交车回家。他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想等会儿真是要小心点过马路,今天实在太过幸运,幸运到让人有点担心的地步,路明非都怕等下过马路会不会有喝高了的司机冲红灯然后把他给撞飞……路明非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红灯转绿灯。待到行人们纷纷过马路,路明非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就又停下来了。
完了,今天幸运得有车把自己撞飞都不能抵消他今天的狗屎运了。路明非傻站在斑马线上,怀疑他人生中所有的运气都集中在这一天——他看见一个俊朗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就站在马路的另一头。那个男人把刘海撩起来,露出好看的额头。他的站姿端正,就像是一棵松。
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突然离世,继承了他的遗产一跃变成上流阶层的这一天,路明非在马路边上重遇了他的初恋。
2.
楚子航拎着西装外套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路明非。他看上去有些惊讶,盯着自己傻站在斑马线上,等交通灯上的绿色小人开始闪烁时才回过神来,然后径直跑到自己面前。
常年不运动的宅男跑几步都有些喘,路明非的脸有点红,大概是被毒辣的太阳晒的。他在楚子航面前站定,才后知后觉楚子航可能并不记得自己——毕竟当年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师兄日理万机,大概也没时间留意他这条咸鱼。想到这里,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抱歉,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
正当楚子航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路明非已经嘴快地曝出自己的名字,以免尴尬:“我叫路明非,不知道师兄你记得不记得了……我跟你读同一所高中……哦对,大学也是!”
楚子航愣了愣:“你跟我在同一间大学?”
“是啊,”路明非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学渣了十几年,现在才开始为自己是个学渣感到羞愧,“师兄你是工商管理的嘛,商学院在北校区,我读历史,在南校区,没见过面也正常。”
楚子航抿了抿唇,目光却飘到路明非的头顶,上面有两个发旋,无端地让他觉得着迷。此时交通灯已经转红,车辆驶过斑马线开向远方。楚子航还站在原地,攥紧了西装外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认得路明非,可是他并不熟悉路明非,他们之间连说一句“好久不见”的交情都没有。按照楚子航一贯的待人接物的经验与习惯,对着不熟悉、突然来套近乎的人,他应当礼貌地寒暄然后离开,而不是哪怕相看无言,也仍坚持地站在他面前。
路明非的鼻头上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尴尬,让他有点不安。路明非低下头,习惯性看了看手机,脑子里却在想现在得说点什么暖暖场子——手机上的时间显示马上到午饭时间了,然后他脑子一热,问楚子航 :“师兄吃饭没?要不要来我家吃点?”
路明非本以为楚子航会拒绝——他们真的不熟,楚子航很可能根本不记得他的脸。而在路明非记忆里的楚子航,对什么人都是淡淡的,很有礼貌,但是也很会跟他人保持距离。路明非开始酝酿被拒绝之后的客套话了,反正自己常年被发好人卡,肚子里存货一大堆……可今天似乎总是出现不可思议的事情,楚子航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把原本攥在手中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然后礼貌地朝路明非点头:“那就打扰了。”
律师所离家有些距离,路明非看了看太阳,终究是不舍得让楚子航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反正自己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兜里有钱,干什么都非常豪爽,所以路明非最后叫了计程车,然后在家附近下车——路明非家的所在地还是老城区,没有进行城市规划 ,城区里都是弯弯曲曲的小巷和小路,车根本开不进去,只能走进去。
下车后,路明非带着楚子航在旧城区的小巷中穿梭。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本以为这场雨得持续到今天,没想到今天睡醒就出了太阳。听着皮鞋踩在水洼中的声音,路明非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也有些担心:师兄长这么俊,还这么容易被拐,真的没问题吗……这也太好骗了吧!
他用余光悄悄打量楚子航——楚子航穿着西装的样子着实很吸引人,他比起读书的时候更成熟了,不过想想也是,师兄也出来工作几年了,商场上多的是豺狼虎豹,如果不好好磨练独当一面,很可能就被啃得渣都不剩……想到这里,路明非收回目光,心情有些复杂。
在路明非读大二那一年,楚子航家出事了。那些商业上的事情路明非不太清楚,反正最后传出来的消息是,楚子航家的公司投资失利,虽然还没到破产的地步,但整个楚家只剩下楚子航母亲的嫁妆,是一家每年只能勉强达到收支平衡的小公司。
富家公子一夜变成平凡人,相当于要重新奋斗,这对很多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但是这件大事好像并没有影响楚子航多少,他还是每天都来上课,作业按时交,社团活动正常参加,别人的风言风语他也不在意……因为不在一个校区,路明非只能在学校的论坛里看到这些关于楚子航的消息。然后过了不久,楚子航毕业,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听说他去了别的城市发展。所以路明非也不知道楚子航大学毕业之后过得如何,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太冷,路明非不得不做那个破冰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寻找话题,尽量不去戳楚子航的伤疤:“师兄,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楚子航回答道。他正在记去路明非家的路,顺便解答了路明非内心的问题,”公司在A市,最近因为工作来这里出差。“
楚子航话音刚落,他们正好走到路明非家门口。路明非掏出钥匙:“我家到了。”
完蛋,刚刚光沉浸在师兄要来自己家的喜悦中,也忘了自己家跟狗窝一样乱……回想起家里的 一片狼藉,路明非一边打开门一边干笑,尝试给楚子航打预防针:“家里比较乱,让你见笑了,师兄随便坐。”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间的布局。因为只有一个人住,家具尺寸都很小,连沙发 都只能容纳一个人。路明非让楚子航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快手快脚地把今天早餐吃剩的外卖盒扔进垃圾桶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尝试翻出一点能接待客人的东西:“师兄有什么想吃的么?”
路明非一边翻冰箱一边满脑跑火车,在这个时候他有点后悔没去新东方进修厨艺,他愿意为了今天给楚子航做顿饭而苦学四年。路明非家冰箱除了啤酒和饮料之外就剩下一个鸡蛋,前几天买回来的生菜只剩下几片叶子。翻了许久也没翻出什么好东西的路明非最后从自己的存货里拿出两包方便面,对端坐在自家沙发上的楚子航说道:“我忘了家里没什么东西了……师兄吃方便面可以么?红烧牛肉味儿还是香菇炖鸡味儿的?”越说路明非就越不好意思,招呼别人来家里吃饭还只给别人吃泡面:“要么出去吃?我请你!”
楚子航是个很好伺候的客人,礼貌地说道:“吃方便面就好,什么口味都可以,谢谢。”
仕兰男神和S大学霸正坐在自己的狗窝里这件事简直太梦幻,就跟梦想成真了似的。路明非得了回应之后转身回到厨房烧开水,拆泡面包装袋的时候还在想楚子航好看的侧脸。
路明非打开火,把盖子盖上。然后他愣在厨房半晌,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也不太敢出去找楚子航唠嗑,明明对着芬格尔的时候话还挺多,一面对楚子航他就跟哑了似的。他跟楚子航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工作的事情刚刚已经交流完了,谈过去他们也没有什么过去,他们两个之间估计只有他对楚子航多年的单相思……所以楚子航到底为什么会跟着自己这个基本算是不认识的人回家啊?就因为自己是他师弟?
蒸汽撞击锅盖的声音让路明非猛地回神,他把面饼放进锅里之后就开始找餐具。多亏芬狗有的时候来他家打游戏顺便蹭饭吃,他这里才会有双人份的餐具,不然邀请别人来吃饭还让别人跟自己共用一份餐具,未免也太难看了。
面煮好之后 ,他又担心楚子航可能吃不饱——实际上路明非也不知道楚子航的饭量,但是多准备点总是对的。他把面多拨了一点给楚子航,想了想又做了个荷包蛋,放进楚子航的那个碗里。
此时家教良好的楚子航坐在路明非家里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多年不见的小师弟的生活环境。毕竟是男生的房间,还是有点乱的,但是也还能接受。电视机下小柜子里塞了很多零食,茶几上有一包开了的薯片,是最近新出的奶油口味。对楚子航来说这味道有些奇怪,但是如果是路明非买的就可以理解了,以前他总是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小零食。
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方便面特有的香气飘到了客厅。楚子航并没有吃早餐,闻到这香气之后也觉得有些饿了。因为房子太小又是一个人住,所以房子里没有餐桌,路明非的三餐都是在客厅里的小茶几搞定的。路明非把面碗放在茶几上,然后盘腿坐在地上,把筷子递给楚子航:“手艺可能不太好,师兄将就着吃吧,下次再请你吃好的!”
楚子航盯着自己碗里的蛋和菜叶子,又看了看路明非的碗,那里面只有汤面,还有一两片孤零零的菜叶。他拧了拧眉,问准备开吃的路明非:“你不吃鸡蛋吗?”
“啊?”路明非的筷子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楚子航在说什么,“不是,就家里就剩这一个蛋了,我吃不吃无所谓啦。师兄快吃,不吃面就要软了。”说罢路明非也不再看楚子航,专心呼噜着吃面。虽然楚子航秀色可餐,但路明非的胃却不接受精神食粮,折腾了一上午,早上吃的豆腐脑早就消耗光了,这个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了。
楚子航垂下眼,用筷子把蛋一分为二。蛋做得不是太熟,黄色的蛋黄流到碗里。他把其中一半夹到路明非碗里,才跟满意了似的开始吃面。路明非愣了愣,向楚子航道了谢就低头继续吃面。他把蛋黄拌进面里,吃得脸都快埋到碗里了,免得楚子航发现自己露出了像陷入了初恋的少女一样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等两个人都吃饱喝足了,他们才开始讨论现实问题:
“师兄,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楚子航愣了愣,垂下眼睫,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有。”
路明非盯着楚子航,大概是色令智昏吧,反正自从遇到楚子航之后他的脑袋就一直都昏昏沉沉的,让他再一次作出了不适合的发言:“那师兄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3.
路明非多了个新室友。
在楚子航搬进来之前,路明非问过楚子航出差的时长,楚子航回答这次是长期出差,公司不提供住宿,得自己找,但是房费可以报销。路明非心想楚子航作为老板也太朴素了,出个差公司也不包住宿,是因为生意惨淡还是因为楚子航身为老板没有架子啊……可他转念一想,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对他而言还是挺好的——要不然楚子航也不能住在他这了。
洗脸台上多了一个漱口杯和一支牙刷,毛巾架多了条毛巾,小小的屋子里多了个人和生活用品,显得有些拥挤——就连衣柜他们也得共享。有很多生活上的小习惯路明非和楚子航正在调节和磨合,但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摩擦,路明非向来佛系,跟芬格尔的四年大学生活让他对室友的忍耐力直线上升,而楚子航脾气很好,也很会迁就人,所以他们两个的同居生活还算得上愉快。
路明非抹了把脸,顺带把脸上的汗水擦掉。洗衣机里的滚筒轰轰作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这部洗衣机是路明非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虽然外表破旧了点,但修修之后还是还能用。它唯一的缺点是转动起来声音非常大,所以路明非一般都是在白天洗衣服,免得夜晚吵到邻居。因为衣服很少,所以没一会儿就洗完了。他和楚子航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清洗自己晾的,但是外面的衣服就是混合洗的。楚子航正在房间里收拾衣柜,剩下路明非一个人在阳台准备晾衣服。
他把楚子航的白衬衫晾起来,自己的T恤则挂在旁边。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不那么毒辣,风经过小巷,卷起了白色衬衫的衣角。晾完衣服的路明非叉着腰,眯着眼睛感受着风,心想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把衣服都整理好的楚子航在阳台门后探出头来,“路明非,接下来有空么?要不要一起去买菜?”
“啊?好啊,反正我也没事做。”路明非应道,他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背心,“等我换件衣服。”
“嗯。“
最近的菜都是楚子航买的,和楚子航一起住之后,路明非才知道楚子航做家务和做饭那是一绝,好到连路明非觉得自己请了个保姆。因为有楚子航做饭,路明非已经有很久没有打开过外卖APP了。师兄真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哪个妹子能跟他结婚真是三生有幸,捡了大便宜……路明非这么想着,心却有点酸涩——不管是哪个妹子都没差,反正不会便宜他。
他跟着楚子航来到家附近的菜市场,让他没想到的是,一进街市,卖菜的阿姨婶婶们纷纷地热情地跟他身边的人打招呼:“小楚,又来买菜啦!”
“楚小哥,我这土豆特别新鲜,你买阿姨给你打个折!“
“哎小楚,来看看这西兰花,可水灵了!”
……卧槽,师兄这也太受欢迎了吧?!连在菜市场都吃得开?路明非看着买菜大婶花一样的笑脸 ,心想他平常在这买菜大婶也就是偶尔送他一把葱,这还是看在他是常客的面子上……现在师兄都还没买呢大婶就开始往他菜篮子里塞葱,这就是池面的力量吗!
楚子航跟一个阿姨打完招呼,偏过头问路明非:“今晚想吃什么?”
“嗯?随便吧,我都可以。”路明非回过神来,应道。他的确没什么要求,只要是楚子航做的哪怕那是毒药路明非搞不好都会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更何况楚子航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想吃的之前楚子航都给他做过了,一时之间他的确想不到自己想吃什么。
楚子航点点头,决定自己拿主意。这个摊的西红柿挺新鲜,最近天气热,路明非好像没什么胃口,简简单单做个西红柿炒蛋也不错。他拉住有些神游的路明非,示意他停下等等自己,便低下头挑西红柿。路明非站在摊位旁等他,正百无聊赖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有新的信息。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发现是芬格尔发来的消息。
“最近怎么不出来喝酒了?”芬格尔在对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控诉成功升格为地主的师弟连酒钱都不肯帮他付,“总呆在家里,金屋藏娇了?”
路明非回想了一下两人住显得有点挤的出租屋,又想起昨天楚子航洗完澡穿着背心出来的时候隐隐显出的八块腹肌和紧实的手臂……无论是屋子还是人都跟金屋藏娇沾不上边,于是路明非毫无心理压力地打字:“金屋藏娇个屁!”
芬格尔本来也就说说,并不在意。自从知道废柴师弟继承巨额遗产成为老城区隐形富豪,他一直都谋划着怎么让路明非大出血一次。可惜路明非最近就跟失踪了似的,要不是还是偶尔会回他信息,搞得芬格尔都以为路明非被谁绑架了。见最近总是神龙不见收尾的师弟回复得这么快,他赶紧抓住机会问师弟要不要一起出去浪:“今天出去撸串么,我想吃你家楼下那家串,好久没吃了,走起?”
路明非看着弯腰择菜的楚子航,回复道:“最近都没什么空,改天吧。”
这样与师兄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就是少一天,师兄可能待一年左右,那他的其他时间停滞一年倒也没有什么所谓,因为有了遗产,原本争分夺秒的面试和就职压力也消散了 ,现在路明非完全有资本可以做个游手好闲泡美男的暴发户。
但是在这之后呢?如果师兄出差结束要回到A市,在那之后又要如何?路明非闭了闭眼,没有再想下去,现在他们的同居生活才刚开始,多愁善感还是留给得知楚子航要离开时的他好了。
买完菜回到家,楚子航把汤锅拿出来准备煲汤。今天是休息日,通常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各自做自己的事,但是楚子航好像很忙,公司有一大堆事情等他处理,就连周日也不能休息。他把电脑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处理文件和邮件——因为屋子很小,连一张像样的办工桌也放不下,路明非还想买个小一点的桌子回来给楚子航办公,楚子航却说这样就行。每次看到楚子航坐在地上处理文件,路明非都会有些愧疚。
见楚子航正在工作,路明非也不好打扰他。游戏是打不成了,于是他戴上耳机看之前没看完的电视剧。他看的是最近很火的电视剧,屏幕里男女主人公在雨下互诉衷肠,最后热吻起来,看得路明非牙酸。看到包围着男女主的那绵密的大雨,路明非忽然想起他在高中也是有跟楚子航说过一两句话的——那是也一个大雨天,他没带伞,在走廊里抱着书包在犹豫要不要冒雨回家的时候,楚子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问他是不是没带伞,要不要上车,他顺便送他回家。
路明非想那个时候楚子航可能是大发善心,可惜那个时候自己脸皮薄,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楚子航突然的邀约吓到了,不懂得打蛇随棍上,若是他那天坐上了那辆车,在车厢里和楚子航吹牛打屁聊人生,拉近一下距离,他们之间也许就是交情再好一点的师兄弟,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也用不上这么蹩脚且不熟练的自我介绍作为开端。
在路明非胡思乱想的时候,楚子航在厨房喊他过去。他飞快地把刚刚的思绪抛到脑后,凑过去看汤锅,青褐色的汤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路明非像小狗一样吸吸鼻子,问:“是什么汤?”
“青红萝卜西洋菜猪骨汤。”楚子航尝了咸淡,觉得正好。他把手里的勺子递给路明非:“试试咸淡?我还加了点鸭胗和金华火腿,所以没放太多盐。如果你觉得淡,可以再加。”
路明非呆呆地接过勺子,那勺子楚子航用过,自己再用可不是间接接吻了么?只是师兄是直男,没想到这一茬,也就自己能从普通的试味脑补到间接接吻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嘴唇贴着勺子,啜了一口汤水。
路明非从小到大没怎么喝过老火汤,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广东的老火汤都要熬上几个小时,他平常总是宅在家,厨艺水平也只是到不会把自己饿死的程度,所以也没那心思折腾。只是,没想到自家这简陋得厨房也有这么个大美男洗手作羹汤,那个美男还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如果这是梦,现在找个人赶紧给他来一枪,那他就不用醒来了。
“好喝么?”楚子航还在等路明非的感想。
“好喝!”路明非恨不得把这汤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没等他吹出几百字的彩虹屁,楚子航便打断了他:“好喝以后就多做。”楚子航拉开橱柜,拿出之前他和路明非一起去宜家买的汤碗,开始盛汤,而路明非还傻站在他旁边,还在回味那口滋味浅淡但余味很长的汤。
路明非已经忘了喜欢楚子航的契机,那是数个时刻堆积而成的产物,但是内心的情感是切实的,每经历一次,他用记忆和理智加固的积木高塔就会被抽出一根。当楚子航正经地坐在沙发上跟自己点评经济走向的时候,当他盯着自己问汤好不好喝的时候,当楚子航说“以后”的时候……被路明非寄存在记忆里的感情,突然冲破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枷锁,而那高塔也开始坍塌。
路明非是知道的,楚子航变了。他高了许多,在灶台前看汤好了没还得弯下腰。跟他说话的时候温和像个邻家哥哥,是一个和路明非记忆中的楚子航不太相像的人。现在的楚子航是可以触碰的,是平易近人的,像是普通得不得了的 他会遇见的人,是能自然而然地跟他谈“以后我们要如何”的人。路明非站在自己家的厨房,心脏扑通扑通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他身体里蹦出来。虽然引爆点完全不同,但二十二岁的他还是发出了跟十六岁时一样的感想:
完了,路明非想,他大概这辈子都要和苍老师说再见了。
4.
路明非是楚子航的初恋。
在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的时候,他就喜欢路明非了。可是直到长大之后,他才懂得路明非于他而言的特别。那个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离开了S市去别的城市打拼,等楚子航终于能回来的时候,居然碰巧遇到了路明非。楚子航还没想好开场白,路明非就主动跟他搭话,跟他介绍自己,看上去是觉得自己不记得他。
当时楚子航就很想跟路明非说,我记得你。可惜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楚子航一开始的确是没有注意到路明非的。他真正注意到路明非是在高二下学期,当时他调了座位,新座位在窗边,能看到学校的围墙。那墙有些矮,一个高中男生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但仕兰里的大多都是好学生或者富家公子,很少有人会翻墙溜出去。不过楚子航很快就发现,有个男生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跳墙溜出去买点东西之后再溜回来。借着墙边的路灯,楚子航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路明非到底买了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吃的,又或者是饮品。仕兰的伙食还算不错,可能这个男生是嘴馋吧,楚子航淡淡地想道。
在仕兰,在上课时间内偷溜出校明显违反了校规,楚子航作为学生会长,其实是应当制止这样的行为的。不过不知道为何,楚子航觉得那个人很有趣,而且翻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楚子航对这个隔三差五溜出去的男学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有一次,楚子航看到巡查的老师经过,马上就要走向那个学生所在的方向的时候,楚子航鬼使神差地拉住那个巡查的老师问了几个问题,等余光瞥到路明非已经吃完回教室了才跟老师说明白了便离开了——路明非大概到现在也不知道楚子航帮了他。
再后来,楚子航每天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在晚自习看那个头发乱蓬蓬的高一生翻墙,顺带猜猜他今天的沙冰是什么颜色的。蓝色的是蓝莓,红色的是草莓,青色的是是苹果……楚子航总是在想这些食用色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可那小师弟每天晚上总是兴致勃勃地带着夜宵翻墙,塑料杯里的冰块互相碰撞,明明相距甚远,却驱散了一室的暑气,让楚子航发烫的皮肤感受到些许凉意。那个男生脸上的松快是很纯粹的,在忙忙碌碌,读书风气很浓的仕兰,这个小师弟总是能让楚子航感到放松,像是潜入了深海的人,终于能浮到水面上呼吸一样。
自然而然地,楚子航开始在意那个小师弟。他无意间在走廊上撞到他,他身边的学生叫他“路明非”。在得知了小师弟的名字之后,其他的信息就可以轻松获得了,因为关于路明非的传言实在很多:听说他无父无母,寄住在叔叔婶婶家,听说一到十八岁就要搬出来独立生活;学习不好,经常被老师罚站……关于他的传言似乎都是不好的,但是路明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活得很是自由自在。但是有的时候楚子航托着腮看他靠在墙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自己买的食物的时候,觉得他的样子很是迷茫,像只迷途的小兽。
他就这么看路明非隔三差五地翻墙,从夏天到冬天,路明非带的东西也从冷饮到各种热的小吃,楚子航有好几次都看到路明非带了烤红薯,那应该是在门前那个摆摊的阿伯那买的。他停下笔,看着路明非蹲在墙角吃那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竟萌生了想跟他一起吃的冲动——但那也不过是冲动,而且自己就算过去了,他又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楚子航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低下头写作业,等写完了,那个小师弟也就不见了。
本以为他和那个师弟的距离最多只是这样了,没想到某天放学后他留校在图书馆想查点资料,找个位子坐下之后却发现不远处有人趴在桌上睡着了。楚子航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路明非。他把书放下之后小心地拉开椅子,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正在好眠的人。
在这个时间补觉,是昨晚打游戏打得太晚吗?这个年纪的男生,睡得不够都是因为游戏吧?楚子航的眼睛还盯着书页,但心思早就飘到几个桌前,路明非乱糟糟像个鸟窝一样的头发被下午五点的秋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原来他的头发不是纯黑色的,带着浅浅的棕色,在阳光下才看得出来,楚子航这么想道。
路明非的睡相很滑稽,就像是身体喊着要休息,可是他的理智却一直在告诉他如果现在睡过去明天的考试就要挂了,这两股意识在他的脑内交锋,让路明非露出了不太舒服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笑了——也许是路明非搞笑的睡相戳动了他的神经,又或者是他今天心情好,看谁都觉得好笑,总而言之他就那么笑了出来,可是图书馆太安静了,楚子航轻轻的笑声无异于下课铃,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路明非马上弹了起来。
因为刚刚睡醒他的眼睛还未完全张开,路明非眯着眼睛扫视图书馆,最后看到了他——然后路明非极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了句“师兄不好意思哈”就飞一般地溜出了图书馆,楚子航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没关系”。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他的脸。楚子航在当天回家路上这么想着。
然后有一天,楚子航终于忍不住跟他搭话。那是一个雨天,他做完值日准备离开的时候,瞥见路明非抱着书包,站在走廊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楚子航内心一动,走向前去问路明非要不要蹭他的车。但是他好像被自己吓到了,涨红着脸摇了摇头,憋出了一句“不用了谢谢师兄”就把书包放在头顶就冲进了雨幕,让楚子航想再劝说也不行。他看着路明非在雨中狂奔的背影,头一次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知道路明非喜欢的女孩——好像是叫陈雯雯吧,他的同班同学好像也有关注她。她在高中部很受欢迎,爱慕者众多,但唯有路明非这名追求者成为了很多人的谈资,大多都集中在嘲笑路明非的不自量力。这些话让楚子航有些不高兴,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悦。
又过了几个星期,在仕兰的联欢晚会上,楚子航拉奏大提琴的曲目结束,正准备谢幕的时候,他看到路明非坐在观众席上,眼睛盯着自己,非常用力的鼓掌。表演了很多次,对这些掌声与赞美已经没有什么感情起伏的他,在那个时候却因为一个人的掌声和目光而感到快乐。他看到路明非的眼睛像矮墙旁那盏昏暗的灯,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而自己内心那个昏暗的角落似乎被那点微不足道的光线照亮了。虽然楚子航知道对方是被自己的琴技折服,但是那样全心全意的注视仍让楚子航的内心发烫。
这是喜欢吗?楚子航并不知道,还没等他搞明白,他就已经毕业离开仕兰,再也看不到路明非在晚自习的时候猫着腰溜到外面的景象了。可是那个场景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像是时刻提醒着楚子航,他还有个谜题尚未解开。那个疑问一直在他心里,时常困扰着他,导致他看到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他总是莫名地开始较劲,高中时期那些不甘心再一次爬上他心头——但是为什么不甘心呢,楚子航顺着这个逻辑推演下去,然后他发现,他是想让路明非喜欢他的。
虽然他不可能穿白棉布裙子,没有漂亮的长发,个性并不温柔,对文学作品也不是特別喜欢,他精于计算和管理,好像没有一样能和路明非的喜好重合,但是他还是想再努力一回。在楚子航的人生中他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他人生中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回应他人的期许,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向前迈步,想去抓紧什么。
也是因为如此,就算他的公司在别的城市,可他还是回到了S市,想再见他一回,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和记忆里的一样,顺便想问问自己那是否就是喜欢——那种陌生的感情至今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如今他有了更多磨练,不像高中时那样对感情一窍不通,如果能再一次见到路明非,他大概就会知道那种感情是什么。
但是他没想到,就在他刚刚到达S市,站在路边等助理来接的时候,路明非就那么凑巧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去他家吃饭。而当楚子航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看着青年在厨房忙碌时瘦削的背时,他再一次确认了——是的,我的确是喜欢他的。
5.
路明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黑暗。
他轻轻地把门踢上,手则在摸索墙上的电灯。路明非边脱鞋边想着师兄是不是又要加班了 ——最近楚子航特别忙,每天都早出晚归,路明非想见他一面都不太容易。
那看来今天也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了……路明非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点开外卖APP看看今晚叫什么外卖。可还没等他点亮屏幕,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忽然燃起了一点烛光。路明非吓了一跳,差点开始抱胸尖叫,就在这个时候,楚子航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一首生日歌,明明是耳熟能详的旋律,竟让路明非有一丝陌生。他停下摸索电灯开关的手,站在门口静静地把这首属于他一个人的歌听完。
“祝你生日快乐路明非,祝你生日快乐……“
路明非是知道楚子航的声音很好听的,没想到他唱歌也这么好听。他看不到楚子航的表情,只是觉得那声音实在是温柔,不知道师兄现在的表情是如何,如果他还是用那张面瘫脸唱歌一定很好笑……路明非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其实连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反正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人跟他庆祝,今天对他来说早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再加上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小时候没能得到的礼物,长大后就更不可能有所期待。
所以楚子航愿意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路明非真的很高兴,他越发觉得师兄这人实在太好,连室友的生日都如此上心。早知道他进门的时候就开录音了,师兄给他唱生日歌诶,这可是多少仕兰少女的梦想,没想到被他给撞上了,这对路明非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了一个好吃得不得了的大馅饼,他都想抱着这个馅饼进棺材了。
等楚子航唱完,路明非才回过神来道谢:“谢谢师兄!”说完这句感谢路明非又觉得有点干巴巴的,但内心里那些像岩浆一样的、此刻的真实感情是不能说出口的,路明非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不过……师兄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加了你微信。”楚子航说,“你有写你的生日。”
楚子航入住的第一天,为了方便联系,他和路明非互加了好友。当晚楚子航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等旁边的路明非睡了之后去阳台一边吹着冷风一边翻路明非的朋友圈。路明非的朋友圈里大部分的图都是游戏截图,还有些日常照,比如睡迷糊的时候拍的卧室天花板,还有路明非和朋友出去吃饭时候的图。有张照片的发布时间是凌晨一点,照片上的左下角放着几个啤酒瓶,烤串上面满是孜然和辣椒,楚子航才知道路明非很能吃辣,也特别喜欢吃辣,之后他做饭都挑着路明非喜欢的菜做,收获了无数来自路明非的彩虹屁。
楚子航花了一整晚把路明非的好友圈翻完,缓慢地学习着有关路明非的一切。再然后他看到路明非在个人资料里填写的生日。那个时候距离路明非的生日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楚子航还是暗自筹备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为谁准备生日,虽然父母曾经给他举办过很多生日聚会,但楚子航并不喜欢那样充满着欲望与权力的场合,所以他并不希望铺张——按照他的观察,路明非对那些盛大奢华的场面也没什么兴趣,他经常看电视吐槽有钱人的奇妙操作。
这也是楚子航所希望的,他抱着一点私心,希望路明非跟他一起度过这个特别的日子。他旁敲侧击地问路明非那天是否有什么特殊安排,得知路明非那天会宅在家之后,他又开始试探他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然后每天像仓鼠搬运一样把材料放在公文包里,然后藏到储藏柜里——反正路明非不做饭,不会特意来翻。
今日路明非有事出门,他正好能光明正大地在厨房做蛋糕。楚子航一边做,一边想象着路明非可能会有的反应:他会喜欢冰淇淋蛋糕吗?看到生日蛋糕,看到自己准备的惊喜……他会觉得开心么?除了家人以外,楚子航很少这么用心地去为谁去做些什么,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么做是不是值得,但现在的他只是纯粹地想对路明非好。
楚子航这么想着,轻轻地说道:“路明非,祝你生日快乐。”
“你二十三岁了,”楚子航捧着蛋糕,微弱的烛火没能完全照亮他的眉眼,但是路明非对这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他们多年不见也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他。他听到楚子航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来许愿吧。”
我想泡你啊师兄,路明非盯着楚子航如同人生导师一样写满了淳淳教导的脸,大不敬地想着。但是他也只敢在内心想想,要是真要说出来路明非是没那个勇气的。事到如今,楚子航问他想要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跟以前一样满嘴跑火车,把这个问题忽悠过去,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已经二十三岁,可是他还没找到人生的目标。其实之前他一直都有想着十八岁之后他要怎么过——十八岁之后他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就不能住在叔叔婶婶家了。之后他应该读四年大学顺利拿到毕业证,应征一家企业从低做起,能升职最好,不能升职也没关系,就这么赚点钱存首期买房,如果他足够幸运,有个女孩子会让他从弯变直,他会完全忘记师兄,跟那个可爱女孩生子白头偕老……可实际上,他都在虚度光阴,浑浑噩噩地过着。以前倒是还有努力工作赚钱买房的目标,现在他有钱得能每天住一套不同的房,于是他连最后那么一点目标也失去了。
可是他又重遇了楚子航。他是他一直想要,却连伸手表现出“想要”都不敢的人。
以前没钱的时候路明非每天都在幻想自己中彩票之后要买什么,但是等他真的富可敌国的时候他又觉得最想要的好像并不能用钱买到。如果郊外别墅和大把钞票能买到师兄的心就好了——但这也只是假设,以前路明非每天都在想明天如果还没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他这个月要怎么过,生活让他不去想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现在物质得到满足之后才发现自己内心的空洞原来这么大,只要一个不慎那个裂缝就会把他撕开两半。
可那个洞若是只依靠自己是无法填满的,金钱无能为力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就算有钱人也是需要许愿的,在此时此刻,他居然也有点明白古代皇帝为何要追求永生了。
路明非双手合十,作出许愿的姿势,但他的眼睛盯着楚子航,想这一幕刻进他的心里,放在他的记忆匣子里,那大概是路明非浑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想要的都已经有啦。“路明非最后只是说,“我希望世界和平,Love and Peace!”
然后他吹熄了蜡烛,失去了光源的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然后他听到楚子航把蛋糕放在桌上,然后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想打开灯。路明非想在那之前他得把眼睛里的那一点湿气逼回去,不过被发现了也不要紧,他可以说这是因为师兄给他庆生他太感动了。
楚子航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和路明非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保持着开灯的姿势,看着路明非眼睛里含着的生理性泪水,到了嘴边的“如果把愿望说出来会不灵的 ”突然就说不出来了,最后他想了想,用笃定的语气说:“你会心想事成的。”
路明非有点想笑 ,这么烂大街、这样轻飘飘的梦想却被师兄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说会实现的,但是却莫名地有说服力。现在想想,他人生中许下的、屈指可数的的愿望似乎都跟楚子航有关,但是事实上就算没有他的愿望楚子航都会过得挺好……但是他总是忍不住为了楚子航祈愿,高中时期希望楚子航考上好大学,现在希望楚子航投资成功然后完成他人生中的大逆转,此后顺风顺水,人生赢家就应该一直赢下去。
在重遇楚子航之前,他以为他已经从楚子航那毕了业,领了毕业证书戴着四方帽就可以抛下一切奔向美好前程,可以毫无留恋地喜欢上别人,可以不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他穿校服的样子。他的世界都是求职网站和电子游戏,还有几个唱歌好听的小偶像,一点楚子航相关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可是楚子航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路明非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毕业,反而是留级留了很多年,留到他都忘了自己还在暗恋。
他的初恋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到现在还在持续着。然后他今天他已经二十三岁了,现在他正在跟他的初恋一起住,他人很好,比路明非想象的还要好,好得像个幻影。他知道这样的日子终会有结束的一天,但是他还是很想珍惜此刻,因为这是他仅有的、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奇遇。
就算这份感情永远都无法开花结果,将来那天师兄结婚生子,他也能站在伴郎团里擦着眼泪说木头师兄终于有人接收了,那样的结局对路明非来说就是大团圆结局。再然后就是番外,故事里面瘫师兄会跟嫂子生个小面瘫,他可以当那个孩子的路明非叔叔。
那样就够了……可是真的够了么?
6.
生日那天过后,路明非就一直在想要给楚子航送点什么。
其实他想帮楚子航,毕竟他现在有钱了,投资在楚子航家公司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过对此路明非还是有些犹豫,一是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谈这件事;二是他还在跟楚子航培养出租屋兄弟情,楚子航还以为他是个刚刚毕业就失业的废柴,没有前情提要直接说自己其实是个资产阶级的话好像又有些唐突。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楚子航误会他邀请他来一起住是出于施舍和同情……虽然说自己原本的动机也不纯就是了。虽然他在楚子航面前已经没啥形象可言,但是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在楚子航面前还能立住好人人设。
要是他身上只有十块钱,他也愿意把那十块钱给师兄的。虽然这样很傻,可是路明非又心甘情愿,大概是知道楚子航把十块钱接过去之后会把五块钱还给他。师兄做事样样都分得清,可是路明非现在却希望不要分得太清,有借才能有还,这样哪天师兄发达了也不会忘记在他失意时有个小师弟蹲在厨房给他做方便面。
他也不想这么悲情,可是现实不容许他乐观。在现实里喜欢的人正好喜欢他的几率比明天火星撞地球还要低。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楚子航好,要是被芬狗知道了肯定得说他是舔狗,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能感觉楚子航对他的真诚,即使那并不是路明非真正想要的。但是路明非也觉得够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算不上一无所得。
路明非想了会儿,还是没动用遗产,而是把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存款拿出来,想着买点什么给他。这是靠他自己赚的钱,都是读大学时在外面兼职赚的。路明非一个死宅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扣除掉生活所需也剩不少。本来是打算继续攒着做房子首期的,现在也不需要了。
上次楚子航除了给他做了个巧克力味儿的冰淇淋蛋糕之外还送了他一套西装,如果说是生日的回礼的话也算师出有名,朋友之间互送礼物也不太尴尬。但是另外一个问题随之而来:他没给人送过礼物,身边的朋友都是跟他差不多的宅和各种意义上的“普通人”,对于路明非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他对要送给楚子航这种类型的人的礼物没啥概念,他在电脑前枯坐一天,翻了一些杂志和社交网站,过了好几天才决定好买什么。
第二天楚子航吃完早餐准备拎着公文包准备出门的时候,被路明非叫住了。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他在楚子航惊讶的目光下有些紧张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心里想着这场景也太像求婚了——但盒子里装着的不是戒指,是一枚袖扣。
路明非纠结了许久是买领带还是袖扣。其实这两个都是暧昧的礼物,但仅限女性送给男性,更何况路明非的确对楚子航图谋不轨,而这份礼物也算是隐晦的示爱。但是他对自己的审美没有信心,比起领带,袖扣的尺寸更小一些也不那么引人注意,所以最后还是决定送袖扣。
路明非在各种奢侈品的商品目录里搜寻适合楚子航的袖扣,他还算幸运,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合适的。那一对袖扣的形状是个狮子头,狮子的眼睛是颗黄色偏金的宝石。路明非也忘了当时商品页面说这是什么宝石,总而言之路明非觉得这款袖扣很适合楚子航,第一眼就看中了。他搜索了一下见本市的分店还有库存 ,便立刻出门买下来。
不知道师兄会不会喜欢……路明非有点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送别人礼物:“师兄,这对袖扣送给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感谢你这阵子一直照顾我的礼物。”
楚子航垂下眼 ,他发现了路明非的紧张。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精美的盒子,一眼就看到了印在盒子上的LOGO。虽然他不在意物品的价值,但楚子航好歹是在奢侈品里泡大的,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能看出路明非递给他的这对袖扣大概在什么价位。他知道路明非不富有,这对袖扣大概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他想路明非也太傻了,就为了自己这么个之前没说过几句话的师兄,甚至只是一起住了没多久的人,就掏心掏肺到这个地步。
可是这也是路明非,他所喜欢的路明非……楚子航还来不及整理此刻纷涌而来的思绪,只来得及作出合理及时的反应。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把原本扣在袖间的袖扣脱下,然后把那对狮子袖扣戴好,笑着对路明非说:“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确很喜欢,这并不是客套话。虽然款式是狮子,但是总体来说款式并不华丽,很低调 ,但是又很大气,以这个价格来说是物超所值。虽然说这对袖扣很可能花光了路明非的积蓄,但是这仍然是楚子航身上价格最低的东西。楚子航并不是很在意名牌,但是出去谈生意,好的西装和配饰会增加他谈判的底气,尤其是对付一些顽固不灵又非常势利眼的老家伙的时候。
所以楚子航工作时的着装非常考究,光是每年置办他身上的行头也费了不少钱——这些事情他都交给助理去办,他只负责签账单。其实对他而言,手工西装和普通成衣差别并不是那么大,所以楚子航没告诉路明非自己放在那个旧衣柜里的西装是在意大利定制的,价值不菲。土鳖如路明非也看不出来,他觉得这西装好看,穿上西装的楚子航腰窄腿长,光是站在那不说话就能迷死人 。但路明非并不会想到这西装价格有多少个零,再加上楚子航也没有特别交代,所以他也只是按照普通西装那样去打理。西装上附着路明非从超市里买来的廉价的樟脑丸的气味,但是楚子航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楚子航摸了摸袖扣,一想到这是路明非送给他的,他的心就像被塞满了。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的笑容,心想娘喂师兄这脸长得也太犯规了,他都能看见楚子航背后有像少女漫画那样闪闪发亮的背景,闪得他都快瞎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呆呆地应道:“哦……哦师兄你喜欢就好……”
然后他就一直傻愣着站在玄关,等楚子航出门了才回过神来。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是颜狗,路明非一边在内心默默唾弃被美色所迷的自己,一边想今天要怎么度过。要么去买点东西?顺便买双皮鞋还有其他的搭配一下师兄送的那套西装好了。
在家吃完楚子航预留的午饭,路明非便出发去本市著名的奢侈品中心隋扬广场。加上上次来买袖扣,这次是路明非第二次来这个商场买东西。因为路明非穿着普通,导购们对路明非并不热情,只当他是来随便逛逛不买东西的。面对导购的冷落,路明非也乐得轻松。今天是工作日,加上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导购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你听说了么 ?隋扬广场要被收购了!“
“啊?没听说过啊,哪家公司想收购啊?“
“AS集团正在谈收购案呢,如果真谈下来了,这广场方圆十公里,都是楚子航的了!”
“……楚子航?”正在看领带的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AS集团是楚子航的?”
“对啊,AS集团的最大股东是楚氏,也就是楚子航,你不知道吗?”说起这个,导购就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很愿意给路明非讲讲楚子航这位巨佬的发家史,“虽然之前楚氏投资失利难过了好一阵子,但是架不住楚子航牛逼啊,他基本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从零开始,三年内就逆袭成S市首富了!”
导购们还在叽叽喳喳,话题从收购案到AS集团的楚总,他就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的现实版,S市的黄金单身汉,是适龄的还是不适龄的男人女人的梦中情人,要是能做他情人真是下辈子都不用愁了……可是路明非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把领带放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店铺。
路明非只是在想他送给楚子航的那枚袖扣——楚子航是狮子,从来都是。
7.
楚子航回来的时候,感受到房子里的气氛似乎有所不同。他松了松领带,把外套脱下挂在架子上,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路明非:“吃饭了么?”
“吃了,师兄吃了没?”
“我也吃了。“
今天楚子航忙了一天,除了跟以往一样处理了一天的文件之外,新的收购案也有点麻烦事需要马上处理,所以今晚不能在家吃饭,楚子航随便吃了点助理买的外卖之后就继续工作。吃饭盒的时候,楚子航才发现他许久没有一个人吃饭了,外卖味道不差,但是一个人吃就是不知道为何有些没滋没味的。他开始想念和路明非一起吃饭的时光了。他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路明非喜欢看A台的八点档情景剧,两个人在广告时间谈谈今天发生了什么,偶尔看着电视笑两声,时间就这么很快过去,就像现在这样。
在这个地方,在路明非的身边,楚子航总是觉得很平静。就像是他还在仕兰的时候,他写一会儿作业,偶尔抬头看看蹲坐在墙边的路明非。有的时候他抬头时路明非已不见了踪影,楚子航也并不失落,因为他知道路明非明天也会继续翻墙,坐在那盏灯下吃东西。
他陪路明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吃了几颗葡萄。电视上正在播放旅游节目,主持人在碧海蓝天里冲浪,电视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欢呼和尖叫,在平时路明非早就拉着楚子航说这小哥笑得也太夸张,然后疯狂吐槽,但是今晚他似乎异常沉默,不像以往一样精力充沛。
楚子航意识到路明非情绪有些低落,他猜不出来原因,只能直接问:“你怎么了?”
路明非转头看他,楚子航终于看到了他此刻的表情——他在伤心。楚子航没来得及问路明非为什么会难过,他就听到路明非问他:“……师兄,隋扬广场的地皮买得顺利吗?”
他知道了,楚子航这样想,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楚子航一直都知道路明非认为他现在是个普通公司的老板,大学的时候他家的生意受了很大的打击,大学里消息灵通,关于他的消息在论坛里疯传,路明非一定知道这个消息。而他应该也不知道几年之后自己已经把当初坍塌的一切都重建,甚至比以前更好。
一开始发现在路明非眼中的自己是个失意的、小公司的老板之后,楚子航并没有解释,而是默认了这个形象。他知道当年他在后辈中是个什么形象,再加上他们两个在各种方面本来就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也许做一个普通公司的老板能让路明非能更快地亲近他,更愿意了解他。
或许路明非一开始邀请他来住只是因为同情,但是楚子航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不是圣人,他有着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在仕兰他有太多个时刻没有抓紧了,他既然已经懂得了路明非于他而言的珍贵,就不会让这样的机会溜走——即使现在这谎言被戳破了,他也不曾后悔。
只是现在他必须说些什么来挽救现在的场面,他不希望路明非觉得他是在欺骗他。但是如果他把所有事情说出口,路明非会有怎样的反应?
楚子航沉默了,也在路明非的意料之中。他并不为楚子航隐瞒他而感到伤心,只是觉得这如泡沫般美丽的时间果然脆弱,在自己最没想到的节点上被戳破。他也不觉得楚子航是逗他好玩,他喜欢了楚子航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为人,说是骗什么,当然也没有,楚子航比他妈还照顾他,每天做好一日三餐还做好家务,无论怎么算都是路明非赚了。所以他只是想知道:
“为什么?”
其实从他跟楚子航再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楚子航的种种行为都有着很多疑点。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楚子航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敢去深想——因为追究下去并没有意义。但是今日证据实在太过确凿也不容忽视,路明非被迫直面了他心中的所有怀疑。
可能他怂得实在是太久了,心里的感情也被压抑得太久了,从高中到现在,他都一直把对楚子航的感情压得死死的,他有一万个不能对楚子航表白的理由,但是现在他却不想用,也不能再用了。他盯着楚子航好看的面容,想等一个答案。也许得到了这个答案,他就能够解脱了。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的脸,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对路明非来说不单止是同校师兄那么简单。还好这几年他也不是毫无长进,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读懂了一些路明非深藏在内心的情绪,是不是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路明非的故事里也有他的一丝痕迹?
想到这里,他把手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不着痕迹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他问:
“路明非,你为什么哭?”
听到楚子航的话,路明非才如梦初醒般慌忙抬起手擦脸,直到手背蹭上了凉凉的液体,路明非才发现自己哭了。路明非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上次他哭的时候还是在他爹妈的葬礼上。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哭过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并且重要到能让他为之流泪的东西了。但是现在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路明非想自己哭的样子肯定非常没出息,但是他根本停不下来。
太他妈丢人了……路明非完全处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他发现漫画里那种心痛得想从二十八楼跳窗的感觉原来是真实的,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态,厨房那些乱七八糟的调味料混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他现在的心情。他很想大哭一场,就像是中二时期以为初恋就是全世界的笨蛋初中生一样用眼泪祭奠他死去的初恋,但是他又觉得这场葬礼不应该在楚子航面前进行,起码不是现在。路明非竭力忍住眼泪,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纸巾盒想溜进房间,但是楚子航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他猛地握住路明非的手腕,把他拉住:
“路明非,你为什么要逃走?“
靠!我打不过你我跑还不行吗!路明非觉得楚子航的视线太灼热了,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他步步紧逼,脸也越来越近,让路明非难以招架——他觉得楚子航看穿了他,但是怎么可能,楚子航是个恋爱上的愣头青,他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喜欢,就像是漫画里迟迟不能察觉女主角拳拳爱意的钝感男。
可是如果没有发现,那现在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路明非想楚子航一定是个谈判专家,他在生意场上锻炼的技巧被用在了情场居然也意外有效,楚子航的每个问题好像都在给他挖坑,让路明非心乱如麻,要他承认他喜欢他:
“路明非,你想我留下来吗?“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路明非觉也得楚子航念他名字的时候像是在念诗,但随之而来的每一个问题都让路明非难以回答。在路明非纠结的期间,楚子航的问题还在继续,脸也在靠近:
“路明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住在这里?“
路明非愣住了。的确,他表面上是个没钱没工作的废柴,那么身为商界精英楚子航为什么要住在自己这做饭,师兄他到底图什么?
他没深思过这个问题,但是楚子航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他,让他自己去思考。但是此时路明非的脑袋像个打结的毛线团,他甚至不知道线头在哪里,楚子航的反问把他问倒了。
楚子航问了一大堆问题,都没有得到路明非的回应。路明非的眼泪在他的一连串问题下早已停止,而此时他的额头终于碰上了路明非的额头。他静静地直视路明非的眼睛,看出了他的不知所措和茫然。看到这样的路明非,楚子航的目光蓦地放软了,他问:
“路明非,你在害怕什么?“
狮子放弃了攻击,它的耳朵了下来,露出一副温驯的模样。它低下了头,把自己的弱点展示在自己的猎物面前。楚子航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路明非,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路明非猛地睁大眼睛,若不是他能感受到楚子航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他几乎都要以为是他幻听。刚刚的他太有攻击性了,让路明非下意识地想逃跑,但现在楚子航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却更路明非更加移不开目光。他像是抓住了浮木一般,紧紧地抓紧楚子航的衣领,下意识地说:“我……我也喜欢你!”
楚子航闻言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的弧度与路明非的梦并不一致,但还是成功地把路明非迷得七荤八素。楚子航的表白如同台风过境,把路明非的理智和意识统统搅乱。还没等路明非完全冷静下来,他听到楚子航轻轻地说:
“路明非,我想亲你。”
这次楚子航并没有等路明非的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8.
路明非和楚子航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饭后的日常就是牵着手在附近散步。今天绕得远了些,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仕兰中学周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路明非狗一样的鼻子依然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是烤红薯!我好多年没吃了!”
“想吃?”楚子航说道,“那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买。”
“我跟你一起去吧师兄!走走还能暖暖身子,太冷了,我鼻涕都要出来了。”
楚子航的手很温暖,身子里就像是有个大火炉似的,路明非并不是很想松开他的手。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这阵子他被楚子航投喂得都快胖了一圈,都能捏到小肚子了。本来今晚不打算再吃别的东西了,但是在冬日的街头闻到烤红薯的香气,如此符合天时地利,路明非实在是忍不住。楚子航点点头,把路明非脖子上的围巾缠紧了些,就一起去找那小摊子了。
原本躲在小巷子里负责填饱学生肚子的小贩们因为城区拆迁而另寻他处,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卖烤红薯的那个老伯伯还是站在那里,只是腰更加佝偻了点。多年后的烤红薯小摊也与时俱进,开发了新业务,楚子航走近那个炒锅,嗅到红薯的甜香里混杂着糖炒栗子的香气。他晃了晃神,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放学之后他总是远远地看这个小摊子一眼,却没有走上去买红薯的冲动——他想和那个小师弟一起蹲在墙角吃烤红薯,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他现在又回来了,还带着路明非。而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个老伯伯站着的位置跟以前一模一样,就像是这个小摊一直在这里等楚子航回来,实现他还是高中生时的愿望。
楚子航吐出一口薄雾,走上去买了一个烤红薯,想了想,又买了包糖炒栗子。
路明非站在楚子航后面等他,楚子航把红薯掰开一半,递给路明非然后边走边吃。楚子航对某些事情有着特别执拗,就比如他觉得情侣就应该分食一个红薯,他的仪式感总是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在一起之后楚子航甚至还正儿八经地搞了一顿烛光晚餐,两个人坐在高级餐厅里大眼对小眼,一点都不浪漫甚至还有点尴尬……有时让路明非觉得楚子航的确是个不太会恋爱的傻直男,可是路明非又会觉得这样的师兄很可爱,这样的笨拙也让他受用,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不怎么会恋爱的人,又或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楚子航握着红薯暖暖手,其实他没什么食欲,但是他喜欢看路明非小口小口吃烤红薯的样子——就跟以前一模一样,一样能让他心动。他想跟路明非一起吃烤红薯很多年了,而现在他比当初设想的、与路明非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甚至给了他额外的奖赏。
以后回忆起仕兰中学旁的小巷子,他会记得他和路明非坐在一起吃着烤红薯,还有糖炒栗子 ,那些错过的、略有些苦涩的记忆都被这样两人一起创造的经历覆盖了——不是说那些过往不重要,而是现在与将来才是他应该在乎的。
路明非已经把自己那份红薯吃完了,正在纸袋子里的糖炒栗子。他边翻边问:“师兄你知道么?栗子也有分公母的。”
“嗯?”楚子航被路明非吃东西的模样勾起食欲,他慢慢地咬着红薯,“是这样吗?”
难得自己懂的比楚子航多,路明非有些得意,他在纸袋子里挑了两个出来,摊在手心里:“扁一点的是公,稍微圆一点的是母。味道上嘛……”他剥了一个,喂到楚子航嘴里:“母栗子口感上会粉一点,公栗子呢就会比较甜。怎么样,师兄你喜欢哪种?”
说实话,楚子航不是很能分辨公栗子和母栗子的区别,因为他的心神被路明非的指尖吸引了。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但是路明非的眼睛特别亮。说到吃的,不,应该说当路明非一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蕴含着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热情,跟在仕兰里那个有些失意的男生不太一样。这样的路明非对楚子航来说是很耀眼的,让楚子航忽然很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拥抱他。他握住了路明非的手:“我觉得都挺好吃的。”说完,他又顿了顿,问路明非:
“你呢?你喜欢公栗子还是母栗子?”
“我也觉得都好吃,但是非要说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公栗子……”
还没重遇路明非之前,楚子航偶尔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走下楼去跟那个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小师弟一起吃烤红薯,他们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过去就是过去了,不要浪费时间补全过去,因为他们还会有将来。
两个人在回家路上吃完了红薯和糖炒栗子,回到家洗了个澡之后路明非和楚子航窝在床上看电视。因为天气太冷了,所以他们把电视搬到卧室,方便路明非犯懒。只是路明非看着看着,心思已经不在电视上了。他看着躺在他旁边的楚子航,想起以前同班女同学说的“一百件想对楚子航做的事情”第一位,就是给楚子航数睫毛。他把这件事跟楚子航说了,楚子航问:“你也想数么?”
“咳……“路明非脸有点热,“老实说,有点想。”
楚子航闻言把脑袋枕到路明非腿上:“那你数吧。”
“睫毛很难数的,”路明非说,“比数腿毛还难,你睡醒了我可能还没数清。”
“不要紧,”楚子航已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却莫名地让路明非心痒,“今晚数不清,还有明晚,我们还有那么多个夜晚,总有一天你能数得清。”
不光是脸,路明非的耳朵也有点热,他心想师兄真是不撩则已一撩惊人,这谁顶得住啊……他都想扑上去了。路明非强迫自己抬头,看着窄小的卧室,努力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我们两个都特有钱,可是为什么我们还住在这啊。”
在楚子航告白之后,路明非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暗恋楚子航的心路历程,当然还有他现在是个有钱人,甚至可能比楚子航本人更有钱的事情。楚子航一开始有点惊讶,但是也很快调节好了,因为路明非是否有钱这件事对楚子航并不那么重要。话都说开之后,路明非和楚子航心照不宣地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继续生活,谁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之后的打算。
“房间小,我们可以睡在一张床上。”楚子航还是闭着眼睛回答道,“这样挺好。”
他顿了顿,突然说道:“其实之前你睡着的时候,我有抱着你睡。”
……师兄你今晚吃的是红薯,不是诚实豆沙包!路明非被楚子航突然的坦诚给惊到,可惜的是他比楚子航更不正直,他回想起第一天他谎称家里没有折叠床且大冷天的睡沙发和地上都不好,让楚子航跟他一起睡,第二天麻溜地把那折叠床扔出去的往事,干咳一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实情。这么一想,穷也挺好的,亿万富翁路明非抱着美男喜滋滋地想道,有钱还不能和楚子航睡一个被窝。想到这里,路明非自己也吞下了一个诚实豆沙包:
“其实以前我有想过,如果能用钱买到你就好了。”
“……”楚子航睁开眼睛,有些惊诧地看向路明非,“这个想法……倒是挺特别。我倒是没想到有人肯出钱买我。”
楚子航知道自己是优秀的,从小到大有很多男男女女向他示好。可是他知道那些人比起他本身,更看重他的附加价值。钱,地位,身世构成了他的一部分,他没有办法把这些标签从他身上剥离开来。如果撇除了这些,如果他只是一个相对优秀一点的普通人,要在生活里浮沉,营营役役,这样的话,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他——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充分地明白了这一点。不过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的话,大概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花光自己的所有财产吧。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要他用全部财产来换路明非的话,他也是愿意的。只是楚子航觉得,他的全副身家似乎都比不上路明非本人。楚子航仔细地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他想得到的就是这样全心全意、纯粹的注视,就像是路明非当年在台下看着他的时候一样。
……师兄你对你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你要是能用钱买,想买你的人能从城北排到城南,搞不好有人愿意为了你倾家荡产……比如我。路明非吐槽着,却听到楚子航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过只要是你掏钱,就可以。”楚子航说,“你想要的话,还可以白送。”
路明非笑了出来,开始说土味情话:“那我把我送给你,你也把你自己送给我呗。”
“一言为定。”
然后楚子航然后握着路明非的下巴往下拉,直到路明非柔软的唇碰上他的为止。交往以来,他们已经接过很多次吻,温柔的,热辣的,温馨的,充满爱意的。而这一次,是珍惜的。
那天晚上路明非还是没能数清楚子航的眼睛到底有多少根睫毛。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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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看到这里。
实在是很久没写了,有点生疏,文风也变化了好多,但是写的过程中真的很开心,感觉回到了几年前对这对CP充满热情的时候,无论过了多少年楚路都能让我觉得快乐。
这次的题材是关于初恋,对我来说楚路就很有初恋的感觉,所以脑了很多校园爱情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P.S. 和这位朋友就是因为楚路相识,非常感谢她陪我度过了许多,虽然已经在当日庆贺过了,但在这里还是想说一句生日快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