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弹琴亦作“ 对牛鼓簧 ”。喻对不懂事理的人讲道理或言事。出自汉朝牟融的《理惑论》:“ 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
芬格尔往嘴里丢了块小甜饼,路明非旁边在翻柜子。芬格尔抹了抹嘴上的碎屑,“你在找什么?”
“感冒药,”路明非从柜子深处掏出一盒感冒药,“最近连续晚上我都打喷嚏,可能是感冒了。”
芬格尔拿着他的小甜饼嫌弃地离路明非远了一点,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就着温水吃下了两片药。
不知不觉已经到初冬了,学院里的女孩都穿上了裤袜,副校长在之前还感叹着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看不见少女们的白大腿了,路明非也觉得挺可惜,他的人生乐趣之一也要随着无情的秋风暂时戒掉了。他常穿的白色长袖有点脏了,有一小块污渍黏在在衣袖上,用洗衣机也洗不掉。
但星星还是一如既往地闪亮,就算那是从几百年前发出的光。路明非有的时候会想当天他和诺诺在山上看到的星星还是不是自己现在看到的这颗——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变,这点他从小就知道,人会变,城市会变,世界也会变。
没有人会为了你保有原来的样子,他们为了自己改变现在的模样。
彼时诺诺和恺撒结婚的消息公布了将近两个月,路明非现在看见恺撒和诺诺秀恩爱心里的难过已经减轻了很多。不减轻又能怎么样呢,小矮人和白雪公主总不可能Happy Ending吧?
世界总是不可能会绕着你转的,恺撒和诺诺在不久前公布说将要在学院举办一场婚礼,其余五十九场在世界各地的名胜比如中国的万里长城中东的波斯湾挪威的松恩峡湾等等。
路明非的感想就是真不愧是有钱的意大利人,恺撒的炫富手段以及牛逼却不自知的作风真是深深地震撼了他这个凡人......诺诺换婚纱都要换个十来套吧?恺撒这个贵公子这么能玩,婚礼应该有中式西式日式伊朗式等等吧?
路明非一边吐槽一边觉得挺开心,喜欢的女孩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楚子航还在看他的机械课本,路明非已经把今天学过的内容看了一遍。他用笔在课本画了几划,托着腮发呆。
其实他不太明白楚子航这杀胚怎么会突然善心大发给自己补课,狮心会会长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理会对家的一条废柴?路明非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对着楚子航的那张面瘫脸又问不出来,路明非猜是古德里安拜托楚子航的这样做的,按照古德里安脱线的性子做出这事也不奇怪。
楚子航抬起头,深蓝格子的围巾遮住他的下巴,“温习完了?”“嗯,”路明非合上书,伸了个懒腰,“你给我划的重点我已经看完了。”
“嗯。”楚子航拿过书,翻了几页,“要预习一下么?”“还是不要了吧我好饿不如去吃饭......”
“那走吧。”楚子航站起身,米色的风衣有上很多折痕,抚平了也还是留下了印子。从门缝吹进图书馆的冷风灌进了路明非的脖子,楚子航站在路明非前面,帮他挡住了不少冷风。路明非心安理得缩在楚子航身后,享受着楚子航这个移动挡风机带来的些许暖意。
路明非心想应该多带点厚衣服来,卡塞尔的冬天比他想象中的冷。楚子航端着餐盘,碟子里放着热气腾腾的汤面——大冬天的就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路明非有点想念家乡的火锅。
楚子航坐在路明非对面,开始吃面。路明非也拿起筷子,喝了一口面汤。旁边的学生对这个场景已经视若无睹了,芬格尔手下的狗仔们也没有了动作。现在任谁都知道狮心会会长是S级的补习老师——对于每天在一起吃饭的两人,学生们已经见怪不怪。
等路明非吸溜着把最后一根面条吃完的时候,楚子航已经低着头在玩手机了。路明非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师兄八成是觉得无聊了但是又不好扔下自己一个人走——真是有礼貌......路明非用袖子抹了抹嘴,对楚子航说:“吃饱了。”
楚子航点点头,给路明非递了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边的汤汁,“嗯,我带你去个地方。”
“哦哦。”路明非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快步跟上楚子航。
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要带着他去哪里,他跟着楚子航,他的背影仍然修长瘦削,背像只骄傲的狮子一样挺得直直的,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楚子航给他留过很多个背影,但是每一个都让路明非印象深刻。
踏上草地的时候的声音在静谧中被无限地放大,路明非眯起眼,阳光给楚子航的身躯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到了。”摩挲声戛然而止,路明非抬起头,看见了一栋高大古朴的建筑。
路明非没想到楚子航会带他来诺顿馆——诺顿馆是狮心会的总部。
楚子航带着路明非走进去,诺顿馆静悄悄的,比起安珀馆那种几乎是没日没夜的狂欢和派对,诺顿馆更像是一群苦行僧修行的地方。
路明非跟着楚子航上楼,一踩上楼梯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跟着楚子航走到一道木门前。
楚子航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把钥匙插入锁孔,向右转了三圈。路明非屏着呼吸,楚子航的动作让他觉得这间房间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门打开了,里面有一架积满了灰尘的钢琴和一把大提琴,琴弓放在架子上。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楚子航从容地走到大提琴旁边拿起了琴弓,翻了翻架子上的琴谱——大提琴?这里怎么会有大提琴?
“这是我不久前发现的,”楚子航的声音传来,“我进来的时候,这里放了一架钢琴——音已经不准了,但是我找人调过。”
“那大提琴呢?”
“我拿过来的,有空的时候可以练练。”楚子航坐在椅子上,琴弓搭在琴弦上,“我妈妈喜欢听。”
路明非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是楚子航已经开始拉琴了。
他站在门边,看着楚子航垂着眼,用他那把拿过无数奖项和赞誉的大提琴,拉了首生日歌。
一曲完毕,楚子航对路明非说:“生日快乐。”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楚子航:“我生日早过了......”“这是明年的份,”楚子航说,“明年的暑假,学院应该会派任务,我怕来不及,所以提前把这首歌拉给你听。”
路明非觉得挺感动,差点就没冒着鼻涕泡抱着楚子航大腿说师兄谢谢你——没什么人会特意给他准备礼物,给他唱过生日歌的有芬格尔和诺诺,但是前两个唱的歌都不怎么正经;还有诺玛,但是诺玛的祝贺更像是例行公事,餐厅里领到的那个蛋糕对路明非而言还没有以前的那一小个蛋挞好吃。而现在,会规规矩矩地给路明非唱生日歌还会给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又多了个楚子航。
“谢谢,”路明非干巴巴地道谢。
“不客气。”楚子航继续翻琴谱。
路明非除了谢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楚子航又拉起了另外一首曲子。路明非没学过音乐,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但是音乐是无国界的,一开始的时候曲子的旋律生动明快,过了不久之后音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和前面的旋律产生了鲜明的调性对比,最后又转回一开始的音调,委婉又缠绵,像是对谁倾诉着什么。路明非听得有点懵,他被楚子航拉出的热烈而丰富的音符吸引住了。
晨光催人,小楼梦回。
楚子航的手在琴弦上不断移动着,路明非没想到这种酷似锯木头的动作居然被楚子航做出了美感,楚子航拉着琴弓的动作像一个优雅的绅士,在某一个瞬间路明非竟觉得现在拉着琴的有着黄金瞳的楚子航和当初在仕兰中学拉着《辛德勒的名单》的黑瞳的楚子航重叠了,沉静又温柔。
路明非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轻轻地动了动。
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又有什么没有变。
最后一个音散落在空气里,路明非觉得那首曲子的音符还藏在这房间的角落或者天花板上,低沉的大提琴音还萦绕在他的耳边,不肯散去。
“这是小夜曲。”楚子航轻轻地说。
“真好听,”路明非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感受,“师兄你拉大提琴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听啊。”
楚子航抬起头看他:“你以前听过?”
“是啊,”路明非说,“那首《辛德勒的名单》嘛,就因为那首曲子你一跃成为了仕兰中学的男神——虽然师兄你一直都是男神。”
“嗯。”楚子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师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大提琴的?”路明非问,他看见楚子航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想起了小美女柳淼淼的手,师兄一定是从很小就学大提琴了吧?他的手应该也很有力,这样的话拿着村雨的手才不会颤抖。
“十二岁。”楚子航说,“我十二岁开始学大提琴,那个时候我刚刚准备小升初,虽然成绩很好但是距离名校的录取成绩还差一点,所以我那时去学大提琴,多加一点分数。”
路明非没想过楚子航学大提琴的原因竟是这么市侩的理由,他继续问:“选大提琴是你自己想选的吗?”
“嗯,妈妈喜欢大提琴的音色。”
“......”路明非连槽也吐不出来,“你喜欢大提琴么?”
房间里出奇地沉默了,路明非正想着是不是刚刚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正打算打圆场的时候,楚子航说话了。
“不喜欢,”楚子航诚实地回答,“他们觉得我好,是因为我成绩好,人聪明,孝顺,会拉大提琴,长得好看,但是他们不喜欢楚子航。”
有着黄金瞳的楚子航坐在椅子上轻声地说,“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把那个男人当马骑,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一样。我会发脾气,也会怨恨。但是,为了我妈,我就得做那个优秀的楚子航,称呼那个戴眼镜的分头佬为爸爸,喜欢的偶像得是王力宏。”
“现在的我才是楚子航。但是,那个优质的楚子航,注定是我的另一面。”
“你知道么,我真的很讨厌雨天。”
“我在某个雨天丢失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在路明非看来,楚子航之所以能成为连赵孟华也无法匹敌的人物还是仕兰中学“此獠当诛榜”的常年第一,和楚子航的聪明,脸,还有天赋有一定的关系。路明非经常听同桌——那个长着雀斑的女孩,喋喋不休地说楚子航最喜欢的就是雨天,每次下雨,他就会站在楼下,呆呆地看着雨丝,像一个忧郁的诗人。
他被那么多女孩子喜欢,把属于她们的最美好最浪漫的梦想都献给了楚子航,有多少女孩子想象着数他的眼睫毛的情景,在下雨的日子里偷偷地躲在柱子后偷看或者假装不经意地经过他的身边,只为偷偷打量他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还有刘海后面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在台上拉完《辛德勒的名单》的楚子航离开舞台之后台下的观众还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回不过神来。楚子航是男神和高富帅的模板,作为屌丝的路明非承认自己是嫉妒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拥有这么多东西的楚子航并不快乐。
手握村雨对着变成耶梦加得的夏弥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当他一个人在舞台上接受他人的掌声的时候,他嘴边的笑,是真实的么?人们看惯了他的背影,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他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
“我高一的时候觉醒了血统,”楚子航继续说,“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被世界远远地抛离,世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路明非看着仍是坐得直直的楚子航,在他身上难得地看到了寂寥。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楚子航的背影印象深刻,因为楚子航和他是一样的。
都是一个人的,以及两人都有那种不合群感,像是斑马闯进了马群,虽然外形很像,但他们始终不是那个族群里的人。
路明非想起无数个他一个人在天台上一边喝可乐一边数着大楼的灯光的夜晚,他想数清对面那栋楼有多少层,但是那栋楼离他太远了,他怎么数都数不清,然后他看着街上的灯,就这样数到天亮。第二天他去上课,困得在英文课上睡着了,老师一边让他站起来一边骂他只会打游戏机,这种废柴怎么可能有个光明的未来云云,他孤零零地站在课室的后方,接收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和讽刺。
路明非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点什么,但是他想逗逗楚子航,让他开心一点。他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路明非走到那架钢琴旁边,打开了琴盖。很多年之前的狮心会里面也有人会弹钢琴,所以才买了这架钢琴放在这里,有空的时候弹一弹。
路明非没学过钢琴,但是钢琴的好处就是只要你不是连音调都分不出来的话都能够弹出一小段脍炙人口的曲子。路明非用食指按了按有些发黄的琴键,钢琴发出“DO——”的声音。
路明非一个接着一个试着按键,磕磕绊绊地竟弹出一首《玛丽有只小羔羊》,他试了几次,终于弹得顺了一点,楚子航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敲击琴键,一言不发。
路明非弹出一个小节,身后突然响起了大提琴的声音,楚子航跟着路明非的节奏,那把本应用来演奏小夜曲的大提琴有点掉价地跟着弹得磕磕绊绊的路明非拉奏着《玛丽有只小羔羊》。
路明非轻轻哼:“MIREIDOREIMIMIMI——”
玛丽有只小羔羊,它是黑色的,小黑羊生来就和旁边的白色的羊不同,小白羊看他不顺眼,然后小黑羊离开了玛丽,去很远的地方找他的同伴。
小黑羊走了很远的路,吃的是泥土里的草根,睡在山丘上。他曾被狼群追过,曾被风沙吹袭,当伤痕累累的它跨越千山万水,在一片草原上看见了一只同样伤痕累累的小黑羊,它们拱了拱对方,额头贴着额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朝着对方说了一句“找到你了”之后就累得睡着了。
楚子航慢慢拉:“REIREIREIMIMIMI——”
它们的身子靠在一起,黑色的毛乱糟糟地互相缠绕着。
路明非的手弹得有点酸,他甩甩手,正准备继续弹重复那个单调的调子的时候,他听见背后的楚子航在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见楚子航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由于逆着光的缘故,路明非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子航的手还拿着琴弓,另一只手还搭在琴弦上,路明非等了很久,终于听见了楚子航的声音:
“谢谢你。”
就在那一刻,路明非知道楚子航在微笑。
/TBC
※小夜曲(serenade)一种音乐体裁,是用于向心爱的人表达情意的歌曲。起源于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流传于西班牙、意大利等欧洲国家。
※诺顿馆为狮心会总部为捏造 原作中并无说明狮心会使用的场馆 诺顿馆原为自由一日的奖赏
※由于作者不懂大提琴和钢琴 音乐知识更是贫乏得可怕 所以本章关于音乐的部分全部都是瞎掰(